徐长泽逼问,而时吟却只保持着沉默。她看着徐长泽不断乱想的痛苦模样,心底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。明明到这一刻,她是应该如释重负的。既然徐长泽问起,就干脆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他。什么浩劫将至,徐长明将会灰飞烟灭来助他平定;什么他们之间其实已经了无情分,但如今非要在一起是为帮他渡过情劫,好让他修为大增。...
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,小孩却眼眶一红。
他倔强地别过头去:“他们说我什么都做不成,都不肯招我。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份码头搬货的活计,他们又不肯给我结工钱。”
“根本就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,我就是贱命一条,倒不如先去偷点钱财活下来。”
听到最后这句话,时吟默默无言。
她没法跟这个小孩去说大道理,现在的他,活下来比懂礼更加重要。
时吟垂眸,看着手里的棉衣百感交集。
倘若他们找不到活计,又不肯接受旁人善意,那他跟老癞子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?
这大抵也是小孩正在担心的事情。
破庙里的咳嗽声更重,他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了去。
不远处那群穿着花棉袄的小孩,因放出一个绚烂的烟花,正在欢喜尖叫。
时吟目光投向破庙里,老癞子还躺在烂凉席上,巨大的佛像正怜悯的看着他。
她蹙眉,攥着棉衣往里走去。
只是才抬脚,手腕就被人拉住了。
回过头去,就见徐长泽面无神情:“凡人都有他注定的命数,这是他的劫难,不能干预太多。”
这是他的命?
时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长泽,渡劫前在天宫的一幕幕又浮上脑海。
那时她不愿被人轻贱,徐长泽也对她说,这就是她的命。
这到底是什么命?
难道有人生来就要承受所有苦难,被人瞧不起吗?
难道他们力量微小,就连逆天改命的机会都不给吗?
但是时吟也没说太多,她忍了又忍,对徐长泽露出个笑来:“是,就像当初你捡我回去是为了给玉竹入药,当时那也是我的命。”
徐长泽微怔,喉结滚动,大抵是想要说些什么。
而时吟看出了他的意图,装作无意地岔开了话题:“马上天黑了,长泽,我们不妨先去看看什么地方好看烟火。”
语毕她便转身,再度朝着闹市走去。
夜色徐徐而至。
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,集市上愈发热闹。
经过白天那件事,时吟最后那点兴致也被消磨,只能强撑着应付徐长泽。
这样挣扎能得到的效果,自然是微乎其微,且极其容易被察觉。
烟花会还未开始,徐长泽便已看破时吟。
他们二人停在一座桥上,四周是各类小摊贩的叫卖跟欢声笑语。
时吟正看着河里的锦鲤争食,耳畔忽然传来徐长泽的声音:“阿吟,我有一事想要问你。”
时吟心不在焉,随口应了一句:“你问就是了。”
身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等到半晌过去,时吟才困惑抬头,迎上徐长泽眼眸。
时吟这才发现那双永远淡漠的眼中,竟然有了不解和神伤。
她顿感不对,赶忙清了清嗓子:“长泽,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?”
徐长泽轻轻点头,俊逸面容蒙上一层复杂神色。
他一字一句问:“你分明已经不爱我,还强装这副情深的模样,是为了什么?”
时吟一瞬愣住。
但她很快反应过来,朝徐长泽笑道:“长泽,你是不是在乱想什么,从前我那般喜欢你,怎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……”
而没等她音落,徐长泽便出声打断。
“正是因为被你真心相待过,我才会问这句话。”
“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在瞒着我,但我也懒得一一问过了,只有这件想要得到答案。”
“你是因为曾经被我辜负,所以现在才要用这等手段来报复我,是吗?”
徐长泽逼问,而时吟却只保持着沉默。
她看着徐长泽不断乱想的痛苦模样,心底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明明到这一刻,她是应该如释重负的。
既然徐长泽问起,就干脆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他。
什么浩劫将至,徐长明将会灰飞烟灭来助他平定;什么他们之间其实已经了无情分,但如今非要在一起是为帮他渡过情劫,好让他修为大增。
但话到嘴边,时吟莫名说不出来。
因为她能够感觉到,此番说了,她跟徐长泽就了无关系了。
很奇怪,她明明已经不再喜欢这个人,却也舍不得跟他再也不相往来。
时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,而她的这份沉默,在徐长泽眼底是默认。
他也不再隐藏,反而率先摊牌:“其实你给我的忘情水解药,我并没有喝。”
“什么?!”时吟脱口而出。
听到这里,她才有些反应。
而徐长泽伸出手,将那个瓷瓶送到了时吟面前:“因为这里头,根本就没有解药。”
她接过徐长泽手里的瓷瓶,拔开塞子抖了抖,里头只掉出个小纸条来。
打开一看,是徐长明的一句话——
“忘情水三界无解。”
时吟有些错愕,忽地想起那日她对徐长明说,徐长泽用了瓷瓶里的解药恢复了记忆,徐长明那副奇怪的表情。
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,徐长泽复而开口:“但凭借这句话,我能相信我曾与你有过一段纠缠,但遗憾的是,我不可能再想起来了。”
无论他们过往有多甜蜜,但遗忘就是遗忘。
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。
时吟喉头莫名有些发涩,好半晌才挤出一句:“那这些时日,你都是装的?”
徐长泽倒是回答得快:“是。”
时吟不解,她抬眸看向徐长泽:“为什么?”
以徐长泽的心性,绝不可能浪费时间跟她玩这等小把戏。
他本就不愿意花心思在情爱一事上,三界当中,也只有玉竹费劲办法得到过他的偏心。
时吟愈发看不透眼前的人,而眼前的人却突然坦荡起来。
徐长泽一字一句,缓缓道:“因为我愧疚。”
短短五个字,却听得时吟心头一颤。
最为冷清冷血,连性命都分贵贱的徐长泽,竟然会对她一个小仙愧疚?!
这句话不用放在从前,时吟现在听了,也仍旧觉得天方夜谭。
她本能否认:“长泽神君怎会因为当初之事感到愧疚?你不是曾说过,你养我的那一刻起,为玉竹入药就是我的命……”
“那不是。”徐长泽忽然出声,斩钉截铁的打断。
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,直视着时吟,语气里满是坚决:“自你修成人形开始,你的命便应当由你说了算。”
时吟的心,慢慢沉寂了下去。
过了这样久,她终于得到了徐长泽这句话。
只是来得有些太晚。
她敛了敛情绪,又问徐长泽:“那神君今日将一切说破又是为了什么?觉得带我来人间走一遭,已经足够弥补我吗?”
如果徐长泽这样想,那只能说明他有些太蠢。
而徐长泽也如她所预料般摇头,只沉声道:“我只是想挑明着问问你,还是想知道你假意接近我,是不是为了报复我,让我爱上你再将我抛弃。”
天边,莹莹白雪飞絮。
时吟凝着眼前的男人,倏地笑了:“是,又如何呢?”